150年前一个美国人眼中的黑龙江
博主注:1856年,美国国务院任命加利福尼亚律师兼商人佩里•麦克多诺•柯林斯为“美国派赴阿穆尔河地区商务代表”自纽约至彼得堡,在沙俄官方支持下,横越西伯利亚,由黑龙江(俄方和西方人称阿穆尔河)河源顺流而下直至黑龙江入海口进行考察,于1858年返回美国。1860年柯林斯把旅途考察的见闻写在一部日记体的游记出版,这就是《阿穆尔河纪行》。现博主摘出与中国有关的部分章节,可了解当时西方人眼中的中国满清官吏和边疆百姓生活。虽然书中充斥西方人的傲慢与偏见,但从另一个角度也看出清王朝走向灭亡的必然。
初见阿穆尔河
现在我们都以一睹阿穆尔河为快——路远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要看一看它。右岸依旧平坦,山不太高,对岸则不时沿着一片起伏的平原伸展开去,从河边起有相当一片土地是可以耕种的。
早晨着实可爱,温度表达七十华氏度。我们借助激流的水势向前划去,眼睛盯着河湾的每个叉口,想看一看阿穆尔河。我们的牵挂不久就消失了。绕过了一个海岬,我们看到额尔古纳河对面的群山,山和我们之间露出一片低地,在这后面,我们想那就是额尔古纳河了。因此在右边那块低洼地沙地那边,在我们前边的这片大水必定就是阿穆尔河。我们把船向右岸划去,绕过石勒喀河和额尔古纳河当中一个长着柳树的低洼岛屿,在离两河汇合处一个沙洲尖端一百码的地方,在石勒喀河一边上了岸。
说实话,在我踏上河岸的时候,我感到无比欣喜,我并不是第一个发现这条河的人,也不象德索托(1500—1542,西班牙探险家,1538年率探险队出国,次年在佛罗里达登陆,深入内地寻找金子,1541年到了密西西比河,是第一个看到密西西比河的白种人——译者注)那样是出现在密西西比河畔的第一个白种人,但我是当代第一个亲眼看到这条河的美国佬,而且由于千里迢迢走了这么长一大段路程,有些路简直走不了,因此说实话,我真为美国人感到有点骄傲呢。因为我自从两年前毅然下定决心要上阿穆尔河以来,这个念头片刻也没有动摇过,不仅见之于行动,而且满怀希望和信心,确信总有一天我会站在阿穆尔河的源头上。
我为此时此刻踏上这一小片土地而感到骄傲。这是在1857年6月4日,星期四,上午十点,距离我们出发地点约一万五千哩。
石勒喀河和额尔古纳河汇合在一起,正如乌斯斯特雷尔卡(箭口)这个俄国地名所表明的,形成了一个像箭镞一样的地方。我们越过这个海岬到额尔古纳一边,沿岸走了一段路以后,就向原来这个地方走回去,在阿穆尔河的源头洗澡。我向箭镞尽头跑去,游过箭镞。我们发觉河水太冷,不能久留。水温五十四华氏度,而天气是六十八度。洗了冷水澡后,为了暖和身子,我就沿岸跑步回到正要开航的船上。
在离额尔古纳河岸大约一哩的地方,就看见乌斯斯特雷尔卡村,这是俄国的一个驿站或哨所。离上游不远,河流向左拐弯,被高耸的群山遮没了。额尔古纳和石勒喀两河汇合,形成了阿穆尔河,站在两河汇合的狭长地带的顶端眺望东北,景色很美。右面,沿河一带是森林繁茂的群山,迤逦达两英里;左面则伸展着一长条洼地,后面衬托着渐渐倾斜的小山。前面,阿穆尔河在如此秀丽如画的景色中,在阳光上闪闪发光,为自己得到了美丽的新生而欢欣鼓舞。它缓缓地向前流了几英里路,然后悠然弯向右方,消失在一座突出的山峰之后。森林覆盖的、但并不是很高的群山遮住了远处的地平线。转过身来,就可以看见石勒喀河和额尔古纳河欢快地滚滚前来汇合,两河拥抱,诞生了一条雄伟的大河。
结识了阿穆尔河,并且在河里洗了澡以后,我们解缆前进,不一会儿,我们就兴冲冲地漂浮在这条新河上,往东再走两千哩,这条河就可以把我们带到太平洋了。
在河上
有批土著乘一条独木从右岸向我们划来,向我们兜售兽皮。富鲁赫尔姆上校说这些是鄂伦春人,或是鞑靼族的满贡人。有一个很好看的年轻人,简直可以把他当作中国人。他们抽着中国的旱烟袋,戴着买卖城的那种帽子,衣着很整齐。
我们后来才弄清楚他们中间有几个是中国人,或者是在当地安家落户的中国流放犯或移民的子孙。后来,我们在旅途中对这些中国面孔和服装也看得很熟悉了,就同我们每天在旧金山街上,或加利福尼亚矿里看到的中国人的面孔和服装一样。
整天都是逆风,白天有几条小船,载着鞑靼族的满贡人和鄂伦春人来找我们,看来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要计烟酒。这些人显然都是蒙古种,一副蒙古人的脸型,留着辫子。我们拿蓝布和他们换新鲜的鱼子酱,货色极好,同伏尔加河上的一样,只是颜色不那么深,香味不那么浓,但总之非常好。这种鱼子酱是阿穆尔河盛产的大鲟鱼做的。今天在朝北背阴的深谷里看到有冰。河道弯曲,岛很多。
这是一个很迷人的地方,风景优美极了,阿穆尔河蜿蜒曲折地沿着两岸流去,郁郁苍苍的落叶松和松树,衬托着赭黄的悬崖,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动人的图画。
满贡人的帐篷
上午九点,温度七十二度,逆风,阴。河身往往有一哩多宽而未见岛子阻拦。白天航行因受逆风影响,乏味之至。下午四点,我们被风刮到岸边,附近有一座满贡人的户外帐篷帐篷。他们养着马,都是一些油光溜滑、膘肥体壮的某色和铁灰色的小马驹,很温驯。这些人是为了打鱼新近才来宿营的。
我们刚划近河岸,有几个土著就沿着沙滩跑来,指点我们把船撑到什么地方才能靠岸。他们的帐篷扎在附近一个柳林里。我们向他们的住地走去。他们中间有些人看来对我们的参观感到高兴,另外一些人则似乎很不友甄为了要让他们明白,在天气险恶的期间必须好好对待我们,我就拔出一支左轮手枪,对准几步路外的一棵柳树放了五概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跑到树那)1L,看见树上五个洞眼,就对他的同伴吆喝,其中一个人跑到屋里,拿了一把斧头,动手砍树,想看看润眼里是不是真的有子弹,他们显然还不相信。四颗子弹找到了,这伙人把每一颗子弹都放到嘴里尝尝,用牙齿咬咬,想弄清楚这几枪确实不是耍花招。第五颗子弹擦过树干没有找到。他们找来找去,终于在几码以外找到子弹打断的小树枝。这一来他们似乎满意了,对我们也就变得比较友好了。
因为船上颠簸,我们在岸上一座密密的柳林里避风,煮茶炊喝茶。几个土著来到我们船上。有个女人一口牙长得美极了,我叫富鲁赫尔姆上校留神看她。有一个“万物之灵”站在不远的地方,看到我们盯着那个红彤形的女人,原来她就是他的妻子。他跟她说了一句话,两人立刻离开沙滩,往帐篷那边走去。不久富鲁赫尔姆L校又走过帐篷,看到那个男人正拿着一根粗棍子在揍他女人。
富鲁赫尔姆上校拔出左轮手枪,那个畜生才住手。这女人坐在帐篷里,挨着打,一声也不坑。
不多一会儿,我来到帐篷前面,我还不知道已出了事。只见那个女人满身血。没等我走到,富鲁赫尔姆上校已经走了,她坐在帐篷里,男人就在她的对面。看了这女人身上的血,泪汪汪的眼
睛,还有那男人绷紧的脸色,才知道出了事,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回到船上,看到上校,他把事情经过讲给我听,原来这个丈夫之所以妒忌是因为我们赞赏了他女人的牙齿。为了对女人表示同情,我在阿穆尔河沿岸这个部落里的时候,再也不欣赏什么牙齿,至少当着男人的面不再欣赏了。
富鲁赫尔姆上校本来想当场给这家伙一顿教训,不过他想,要在这里创立一个改善妇女地位的改良社会,我们这伙人的力量还不够强。因为可能离此不远就有一个村庄,救兵会从那里开来,而
我们万一打不过,在这么险恶的天气下,要撤退也办不到。
这些人的烟袋、帽子和装饰品踉买卖城的都是一样的;衣服主要都是毛皮做的。我们给一个小鬼一些糖和铜钱,这孩子的父亲跟他说了一句话,于是这小蛮子反剪双手,屈着右膝,叩了一个响
头。我们看到在鞑靼部落里这种敬礼相当普遍
这些人很象中国人,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我本该把他们称为中国蛮人。
在这一带,马纳格列人(马纳吉人)和鄂伦春人看来是混杂而居的,因为据我们打听下来,发现其中有几个是鄂伦春人。他们都居住在河的两岸,都养着马和驯鹿,马肉鹿肉都吃。他们刚宰了
一头牲畜,不知是鹿还是小牛犊,因为他们只把肉给我们,没看见皮。他们还没有动手打鱼,不过准备动手了。
晚上七点,风势减弱,我们继续航行.但是没有多久我们又给风刮到了右岸。
我们在左岸一个峡谷看到有冰,沙滩上发现有玉髓。顺着一条小河有一条石英矿脉,有黄金的迹象,一切迹象表明小河边的沙子里有黄金,我深信只要干几个钟头,一定能找到黄金。
在阿穆尔河这一带的土著有一种极为新奇的打鱼方法。三根八九尺长象用来支帐篷的竹竿,架在浅滩的水里,或沙洲的岸边,底下张开,象撑户外帐篷一样,顶端缚在一起,一个人就坐在这三根竹竿的又口里打鱼。人们可以看见他们在河边坐着、蹲着,就好象一场洪水把他们冲到那儿,正等着想办法脱身。但等粗心大意的鲟鱼来浅滩找食,能放下钓钩,或使用鱼叉打鱼。阿穆尔河盛产大大小小的鲟鱼,春夏两季,美味的大马哈鱼就往上游来。事实上,这条河里鱼很多。
白天看到有不少土著的帐篷;两岸一带地势平坦,有草原,有森林,土质很好,最宜畜牧;河的深度适宜通航,岛子很多,远处时而可以看到高山。
今天我们在驻扎的帐篷里,请一个土著喝了一杯伏特加,但他酒没沾唇先用拇指扣着中指放在烧酒里,再抽出指头,在两肩、前额和胸前弹弹指头,很象划正十字。我想这是一种在白人的酒里
驱邪的仪式。我们向土著打听穆尔河的事,他们听不懂,可是我们一说到萨哈林,他们顿时明白了。原来他们把这条河叫做萨哈林,不是叫阿穆尔。
一艘满清巡逻船
6月11日,上午九点,温度62度。清晨四点就离开昨夜的宿营地。雨下了一整夜,还没有停。我们在离结雅河还有三十哩的左岸登陆。远处的群山不是连成一片的山脉,而是断裂成一簇簇山冈,中间还夹着峡谷。这些峡谷也不陡峭,而是渐渐向下倾斜,适宜耕作或畜牧。河畔绝少林地,仅在远处的群山上看见有森林。
今天看见不少土著,还有满洲人和汉人在编木筏,木材已经准备好,堆放在沿岸。我们碰到四个满洲人乘着一只木板船,船上盖着草席篷。他们正抽着永远抽不完的买卖城烟袋……
下午四点,大雨倾盆,我们在左岸俄国扎赫斯基哨所冒雨登陆。这里离瑷珲只有二十哩,景色非常美丽。这是去年秋天才由一连哥萨克建立的哨所。一位负责的军官问我们的官衔、姓名和人数,以便根据同中国满清当局的协议,通报有官员驾到,希望在瑷珲逗留……
下午六点,有一艘满清船,乘着官员,从右岸一个叫萨哈林的市镇和军事据点那边开来。这伙人的头领,或队长,一是个老头子,他站在船上,撑着一把伞。还有两个人居中坐着。他们全都衣着整齐。有一个头上肩上披着类似油布的斗篷,是黑料子的,镶着红缎。三个人都长得身材魁梧,不知道是汉人还是满洲人,但很可能是满族。他们招呼我们停船,可是上校不愿听从满洲人的命令,说道:“如果想见我们,让他们来见我们好了。”他们当即把船靠拢过来,两个划桨手奉了头领的命令,闯到我们的船头,抓住我们船夫手里的浆。我们正坐在铺位上,留神注视着这一切,以防万一动武,准备应付。我们的哥萨克不喜欢满清船夫侵入,其中一个叫伊凡的抓起一根沉甸甸的篙子,老实不客气就朝着这些侵犯者的脑袋和肩膀上打过去,打得他们仓惶逃走,不是钻进自己船里,就是跌进水里。这时我们才出面调停这场格斗,而那些官员就在自己船上像发连珠炮似的,骂出一连串话来。
格斗一停下来,语言就成为唯一武器,头领拼命打着手势表示他的意思,伸直手掌在光脖子上来回锯着,说如果我们没有得到他批准,或者在我们来到的消息还没有向瑷珲通报之前就继续前进的话,那么我们很可能要掉脑袋。
我们这位俄国上校听了这番威胁大为恼火,他激动地回答这个满清老头,说对一个俄国高级军官应该使用另一种语言,并且对他重复说着“波戈尔尼克”(俄语:上校)这个字,这个老头领似乎完全听懂了。这个字眼象魔法一样,头领脱下便帽,朝着上校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其他几个人则冒雨坐在船里嘁嘁喳喳、嘀嘀咕咕地交谈着。
富鲁赫尔姆上校接着对他说明在明天早晨以前我们不打算动身到瑷珲去,只是想在一个村庄过夜,或者在结雅河河口过夜(结雅河,中国称精奇里江,黑龙江支流,在布拉戈维申斯克注入黑龙江)。这一说,似乎使这伙人满意了,因为他们马上深深鞠了一躬,撑开小船离开我们,向岸边划去了。我们已经把他们带到他们的哨所以下相当远的地方了,他们显然大失所望,我倒认为在他们刚向我们打招呼的时候,我们就应当停下来。当然,等到他们夺住我们船桨,这就变成强迫执行的事了。我们既不愿意因此屈服,而且认为屈服并不策略。
这时正是顺风,我们扬起小帆,以便在天黑前赶到结雅河,在就近村庄停泊。晚上七点,到了结雅河,划过河口以后,打算在左岸,在结雅河和阿穆尔河汇合处的一个村庄上岸;但是我们看到近岸地方的水太浅,河底都是圆石块,风势又在,没法靠岸。我们的船肚触到河底,狠狠撞在岩石上;可是我们终于成功地重新把船撑开,顶着风划到水流里,以便在河流下游更远一些的地方找个登陆点。试了几回都不成,这时刮大风了,大雨倾盆直下,我们终于在一个比较有利的地点靠岸登陆。这会儿天黑了。要是靠到对岸去,即使办得到的话,那也得再辛辛苦苦再划上几个钟头,因此尽管停靠在向风的岸上,很不舒服,我们也只得安心待在向风的岸上。
经过“哨所”和“海关官员”的左右夹击以后,我们就此失去了初次窥视一座满洲城镇的机会,我是多么想看一眼呵。就我来说,我是甘心情愿在萨哈林被抓起来,关在笼子里让欢欢喜喜的鞑靼人瞧瞧,而不情愿错过观光他们城镇的机会。但是一切懊丧都是枉然:大风把我们刮到向风的岸上,一点办法也没有。
结雅河,从汇合处到上游相当长一段地方里,两岸有很多满洲人的村庄,而且有很多土著居民,据称这是个好地方,结雅河有几百哩可以通航,河里盛产鱼类,森林里和山里有猎物和作毛皮用的野兽。当地人不定期养牛、马和驯鹿。结雅河的主河道是西北向的,不过在上游稍远处容纳了两条大支流,一条从东北流来,一条从西面流来。因此在阿穆尔河和分界山脉之间有一个很大的中间河谷,河谷北坡泻下的水则注入流到北冰洋的河流。
到达瑷珲
6月12日,早上六点,温度56度。五点动身,风还是迎面刮来,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划到对岸,以便沿着河岸划到瑷珲城去。我们刚一逼近,哨所里就有条小船向我们摇来,船上坐着三个官员。一个帽上戴着一颗白顶珠,一根孔雀翎从帽子中央拖到脑后,孔雀翎两边各有一支黑松鼠尾巴,看得出是个头领。两个下属官员帽上只有黄铜顶珠。我们请他们上船,他们应邀来了;我们请他们在床铺沿就坐,用伏特加、茶、蜜饯和饼干款待他们。他们都自备黄铜的或紫铜的小烟袋,一有空闲就装上烟抽起来。
看来他们最关心的是我们有多少人,有没有武器,如果有,有多少。他们样样都看,拨弄我们的行李和口粮,检查我们的枪枝,话说个没完。他们已经知道我们不是做买卖的,因为到这时候,我们到达俄国哨所的消息,以及在萨哈林同巡罗船发生的事件都已经一路传达过来了。我们没有反对他们搜查,尽让他们去满足自己的猜疑和好奇。他们很有礼貌,对我们笑嘻嘻的,又是鞠躬,又是握手,尽量迎合我们。
我们拖着这条巡逻船,靠着河边向前划去,一面陪他们喝茶抽烟,他们到底是友好的来客还是捕快,那就不知道了。岸上有两个大村庄,有不少人。村前都有平台,造来打鱼的,台上挂着鱼网。我们的船恰恰在瑷珲的浅滩上搁了浅。这时又有一艘巡逻船,载着另一批官员,上了我们的船。两条巡逻船的船夫把我们船身推开,我们不久就到了城前的埠头。
我们开始换衣服准备上岸,第二条巡逻船上有一个彬彬有礼、五官清秀、态度和蔼的官员,对我们的衣着大感兴趣。富鲁赫尔姆上校换上全副军装,佩着剑和金质肩章,显得神气十足;我的衣服平平常常,连一颗能使我稍为显眼一点的金属钮扣都没有,鞑靼人似乎大失所望,因为他们显然巴不得我们打扮得仪表堂堂。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坚持要我在衣服外面挂两把左轮手枪,一柄猎刀,并且把上校交给我保管的金表和金链也戴上,以弥补没有钮扣的缺陷。但是我情愿把枪炮隐藏起来,拒绝了这种耀武扬威的打扮。有一个下级军官双手在我外套上捋捋平,掸掸灰,决意要我尽量显得令人肃然起敬。这时,阿诺索夫上尉带了布里亚特通译来了;因为富鲁赫尔姆上校穿上了戎装,我们隆重进入瑷珲的入城式就更加威风凛凛了,我能跻身在两位陆海军朋友当中走路,这样也就沾了他们一点光。
这时诸事齐备,满清官员走在我们前头,上了岸,像是卫队或仪仗队,我们在哥萨克人为我们铺好的跳板上走上岸去,转眼就到了满清的瑷珲城前。这是一个希奇的场面,教人轻易忘不了。
瑷珲建立在阿穆尔河右岸,阿穆尔河在这里挟带宽阔而湍急的河水扫过城的整个前面,渐渐折向右方。瑷珲位于平原上,因此海拔不高,比阿穆尔河那显然高出最高水位八九呎的天然堤岸高不了多少。这片台地伸向群山,群山在南边天际连绵起伏,形成整幅图的背景。在城前的岸边,正对我们的船,有一座深蓝的布帐篷,顶上插了一面旗。帐篷两侧挤满了人群——男男女女,还有小孩。帐篷附近人山人海,拥来挤去,急不可耐地挤着想看一眼“外邦来的蛮子”,可是,手执棍杖的警吏把他们都赶了回去,赶到同帐篷平行的一道线内。只有原来让他们偷偷溜到岸边,从船上到接见厅一直挨近我们行进的行列的那几个人还在。
我们就这样前呼后拥地由一条小道登上河堤,向账篷前走去,人们挤挤攘攘,都想尽量挨近我们这一行人。帐篷正面完全敞开。我们在帐前停留了一会儿,帐里一群官吏和仆役看来有一些准备工作还没做好,乱作一团。不久帐里一切都平静了,全都安排妥当。我们刚跨进门槛,这时一个仪表堂堂的高个子老人迎上前来,向我们拱手,又伸出左手跟我们握手,然后请我们在左首的凳子上就座。这人是瑷珲都统。他身穿绣花缎袍,头戴孔雀翎冠,上有水晶顶珠。我们就座以后,他在一张离地一尺高的高背靠椅(太师椅)上坐下。在他面前的一个平台上有一张小桌子,铺着桌布;他背后,沿着帐后面立着一排各等小官司吏和杂役。在他的右首,我们的对面,沿着帐侧,在同我们坐的一样的凳子上,坐着他官府里一批显要的权贵,前面和两侧挤满了一般官吏。
这时端来了一张小桌子放在我们面前,桌上由仆役摆上小碟的干果和蜜饯,接着用中国瓷杯送上香茗。他们盛情地一定要我们吃喝。又端上了小盅的善曲,即米酒,硬要我们喝下去。我们背后蹲坐着几录事,拿了纸张笔墨,通过阿诺索夫上尉那个通晓俄蒙两种语言的布里亚特通译,记下对话。对方用蒙古语把问话讲给通译听,由通译把问话给富鲁赫尔姆上校译成俄语,上校用俄语答话,然后满清通译把答话译成蒙古语,并由他用汉语讲给都统听,最后由录事记下来。
问明了我们姓名和情况(其实这些他们早已听说了),不一会儿,话题就转到河流上游俄国人的活动以及兵力、枪炮和船只的数目等等,转到俄国人到阿穆尔河下游来的活动,或者年内他们准备上哪儿去,打算干什么。他们弄不懂美国领事是什么,也弄不懂他在满洲要干什么。富鲁赫尔姆上校说他们大概听到过美国,但这一点他也没有把握。不过领事——到底是什么,似乎使他们大伤脑筋。
这时有几个魁伟肥壮的显贵走进来,对都编印拱了拱手打了个千儿,然后在右首坐下,对一问一答的经过非常注意。问话中再次提到我的姓名。双方通译把答话译成满洲话的时候,大家的眼光都向我射来。他们对富鲁赫尔姆上校所说的“领事”这名称似乎都莫名其妙,急于想知道它的含义;但是,我倒认为,上校太不耐烦。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弄懂,茶又端上来了,他们又在我们酒盅里斟上善曲,但是富鲁赫尔姆上校这时站起来,说既然不准备我们进城,他就立刻告辞,这一来,会谈就此打断了。
在这当口,我请求富鲁赫尔姆上校能过通译,再次表示我们要求进城参观的愿望;对都统说我们从西方远道赶来,久仰满洲民族和瑷珲城的盛名,因此很想参观这座在阿穆尔河上的最大城市。听了这番话,显贵就商量起来,一度我还以为会获准呢;我想,其实他们也没有一口回绝过,眼前不是允许我们踏上城前的沙滩吗?
可是,这一下却把富鲁赫尔姆上校惹火了,他立刻站了起来。我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起身,因为通译也跟着他一起走了。会谈就此打断了。我们同都统握手,向他鞠躬,应尽的礼节都尽到了,就回到我们停船处的附近。帐篷两侧人群密集,熙熙攘攘。我们沿着近河的堤岸往下游走去,河上停泊着十来艘兵船,不过船上分明没有兵。这些船都只有一根桅杆,船尾很高,两侧有舷樯——船身漆成朱红色,大约有六十尺长,十五尺宽。接着我们转身沿岸往上游走了一段路,有几个官吏在我们前后,他们手里拿着短棍,把闲人赶开。
不少盛装的女人和姑娘围成一群站在比我们高的堤岸上,离我们走路的地方不远。我迈开了两步,想直接从她们前面经过,可是留神提防的官吏干涉我的行动,我只好回到同伴那里。这些女性英勇地屹立不动,对于我走近她们,似乎一点不惊慌,也不窘迫。可是我已经凑近看清了,瑷珲的女性不乏美丽的姿色。
我们一路走过去,人群在手执棍棒的警吏许可的范围内,尽量向我们挨近。我们再一次向着一群女人和孩子走去,不过我们这次是笔直走向沙滩;谁知“黄铜顶珠”对她们一边挥舞棍棒,一边大声吆喝,冲到我们前面,把她们赶到城边的堤岸那进而去。我们沿着沙滩回到船上去的时候,看到帐篷里的会议还在进行,堤岸上的人群也没有散。我们正站在河岸上,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候,有个信使从会上赶来,请我们回帐篷去,吃些点心。富鲁赫尔姆上校一口回绝,叫信使传话说,如果不准我们进城参观,我们就立刻离开。过了一会儿,信使回来说,进城参观碍难答应,因为都统担心我们会受到侮辱,或者老百姓对我们不是以礼相待。我们当即提出,一切不愉快的后果都由我们自己承担,事先声明决不责怪都统。可是这一切都是白费口舌。
据我所知,帝国海军中,普提雅廷海军上将是敢于无视满清当局、可以说是仗着武力直入瑷珲城的仅有的一个俄国人。他向都统请求进城,都统借口百姓的侮辱会危及他的安全而拒绝了他。这位性情暴躁的海军上将带了四名武装人员,冲进城去,周围簇拥着好奇的人们,人们感到兴高采烈,他自己也挺高兴;因为他不仅看到了全城的市容,而且在漫步的时候检阅了全城居民。
我建议我们步这位勇敢的海军上将后尘,可是没人支持这个行动;而哥萨克没有富鲁赫尔姆上校的批准一点也不能动,只好就此结束。千里迢迢赶到瑷珲来竟然被拒之于城外,对我来说这是个一严重的打击,而我是完全准备孤注一掷的。
我们登上自己的小船,撤回跳板,哥萨克把船推入下行的急流,转眼就在城前开过。我们就此离开瑷珲都统那庄严可敬的会议,他们坐在阿穆尔河岸边蓝帐篷里,抽着烟袋,品着茶,处处流露出东方人的严肃和礼仪,心里包管还在纳闷,猜测我们为什么来,特别是为什么又去得那么突然。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清朝官员
一个汉族女人——可怜的小脚
务工的人

